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兜伙账

你去拿点年糕，他去割把韭菜，掏出仅有的几角钱去买点肉，炒一大盆韭菜肉丝炒年糕……几个或十几个人围在一起，一人一大碗糯米做的酒，天南海北地大话牛皮。这是那个时代人的聚餐，名称叫“兜伙账＂。

绍兴话有内涵。“兜”是兜揽来的意思，“伙”字包含了几个人及伙食的意思，“账”字很明了，你拿什么来，我出了多少钱，心里有本明白账，和现在的小青年聚餐AA制差不多吧。

大法家养了条大黑狗，凶狠吓人，熟人路过也是狂吠不停，平时系着绳子被拴在柱子上。有一天，大黑狗咬断绳子逃出来，闯了大祸，咬死了邻家几只大母鸡，还追咬去上学的小学生。许多人都去大法家告狗的状，说小孩吓坏了，夜里做慌梦哭闹要赔偿。大法为此非常内疚，和队里几个小伙子商量后，决定杀死大黑狗兜伙账。

大黑狗对生人凶猛，对大法却温驯，给它颈上套上铁丝活套，还摇晃着尾巴。大法将系着柴络绳（用络麻搓成的粗绳）的一头，甩上一根横着的楝树枝丫，阿六等几个人拉动绳子，大黑狗被挂到半空中，一命呜呼。大法借来杀猪刀，放了大黑狗的血，几个小伙子七手八脚剥皮剖膛。

那个时候的农村，虽然饿得什么都吃，但也有很多规矩，狗肉不能进家里灶头，不能在大灶里烧。我们在外面搭个临时灶，支上尺八镬放入狗肉，点燃拾来的枯枝树根，去小店买来大茴、桂皮和酱油当调料，开始炖煮。大灶火猛，大半个钟头下来，香气飘到门口大道地，过路的人见到一堂前的人问：“来咚烧啥西，介香？”听说是烧狗肉，有的人也站着不走了，等着煮熟吃一块。

老酒钿是大家兜出来的，大法不用出，因为狗是他家的，又在他家里烧。大家二角三角共兜了二元多。我去小店里问有没有混酒（黄酒有沉淀物，酒坛底混浊的部分叫混酒，便宜又不用酒票），小店老板总会买我这个赤脚医生的账，把几个坛底混酒都搬出来了，足有十七八斤，只算了十二斤。我又买了两斤金刚烧（用金刚刺根发酵蒸馏粗劣白酒）。在大法家大堂前（大门进去厅堂称呼），十几个小伙子的面前，一人一只大白壳碗里盛满混酒。

第一镬狗肉烧好了，大法用脸盆盛入狗肉，十几个小伙子有的用筷子，有的干脆用手抓狗肉吃，狼吞虎咽，像武侠小说描写的在聚义厅吃大块肉、喝大碗酒。第二镬狗肉烧好端上来时，小伙子们的出手已经放慢了，闲话里头开始有了醉意，有的唱起了京剧《沙家浜》。没有人会去评这三勿像的京腔，好在无人打醉拳，直到月光之下，有几人醉卧在道地石凳子上，嘴里说着：“我勿醉，我还要吃来！”紧跟上来的是呼噜声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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